宁尘一拳往许长风脸上搂去,许长风惊愕之下后仰急退。这一拳去的突然,却因宁尘没有裹挟真气,只在许长风鼻尖轻轻刮过。
也是霍醉伸手拦了他一下,这姑娘被人当面诋毁惯了,叫身边的哥们儿兄弟听到了难免打几次窝鼻儿拳,霍醉反应练得极快。
宁尘察觉霍醉不想多事,便不再发难,只淡淡道:“饭可以乱吃,话不能乱说。别听了些风言风语就搁这儿满嘴放屁。”
许长风即便不似景水遥出自宫主一脉,那也是长老座下被一等一看重的真传弟子,如今叫宁尘扫了一下,鼻头又痛又麻,胸中火气上窜,拽腰间长剑往外就拔。
许长风那剑刚拔一半,景水遥手掌一翻兵刃一转,“铿”一声砸在他剑柄底部,将许长风长剑压回鞘中。
“霍姑娘,多有得罪。师兄急不择言,还望包涵。”
景水遥面不改色,干净利落向霍醉拱手致歉。
许长风还真听话,被她这么一拦,乖乖退了一步没再言语。
女孩紧接着就转向宁尘:“十三,非要加个人不可吗?办砸了事情,楼主那边怎么说?”
宁尘正闹气性呢,脖子一梗:“我叫的人,我担着呗。”
景水遥只把头一点,不见喜怒:“好,那便尽快上路。霍姑娘,我们在此等候,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还请快些。”
说着话,景水遥已带许长风去旁边茶肆去了。霍醉扯着宁尘袖子把他拉到远处,轻飘飘埋怨道:“你打人家干什么……”
“那般说你,我听不过去,不惯着他。”
听着似是花言巧语,可霍醉却知道宁尘没说假话。
他动手那速度,当真是被人一激之下怒而起势。
别说许长风,自己都没差点反应过来,绝非算计之后的惺惺作态。
霍醉身为散修很是吃这一套,按街面上的话来说,这就是把你当自个儿人。
她领了宁尘的好,心中畅意,嘴上却仍道:“我看你啊,是看不惯那姑娘身旁立了别的男子,净拿我当幌子。”
这时候说啥都是虚的,宁尘只打个哈哈:“呀哈,被你看出来了!”
“那许长风对景姑娘言听计从,两人眼神中透着十二分默契,怕是你机会不大。”
“我怎么听你这话酸溜溜的?”
“我看你死心吧,人家一副青梅竹马模样,中间也插不进别的人去。”
换别人说这话,难免有别的心思,可霍醉却非如此。
若是打个闷棍讨个恶账,霍醉打么打么手就办了,可这嘴上抹油虚与委蛇的勾当,对她来说就有点腻歪了,所以这才劝了宁尘两句。
“要不然我找你帮什么忙啊。兄弟一心其利断金,你先跟她混熟,再替我说些好话,后面不就好办多了嘛。”
叫宁尘架到这份儿上,霍醉摇头叹气只好应下。
她穷鬼一个,也没什么家伙什准备,说走就能走。
倒是宁尘心思细些,附近归了包堆儿一番采买,眼看快到中午头了,这才回来朝寒溟璃水宫两名真传一努嘴,总算上了路。
四人离开白帝城,一齐往皇寂宗行去。
宁尘早已算过时间,离着那祭祖大典还有半个月,皇寂宗宗门所在乃是其前朝都城应天府,从白帝城往东不过六七日远近。
到了地方之后想法儿混进妖墟,算上妖墟内与妖灵纠缠耗费的时间,怎么着也能提前两天摸到皇寂宗祖陵边上。
宁尘已经按照柳轻菀给的地图找好了藏身地儿,等人家把法阵一开就闷头往里钻。
他这边老神在在不紧不慢,那边寒溟璃水宫俩人可急得紧,远远飞在前头,一个劲儿回头拿眼神戳着宁尘和霍醉。
还真不是宁尘故意找他们茬儿。
言及身法一道,当属风修、火修和剑修为尊。
风修御使天地灵风气和一身,强于长途跋涉;火修真焰激烈飞火流星,瞬间爆发速度无人能及;剑修催使剑光飞遁,乃是平衡于风火身法之间,许长风与景水遥的速度在同修为中算是数一数二了。
可宁尘毕竟拉了一个霍醉在身边。
其实金丹灵觉两阶之间并非天堑鸿沟,金丹元婴这是两个大坎儿,醒灵觉甚至比结金丹还要简单些。
那厉害的金丹期修士,跨阶赢个灵觉期也不是什么事儿,宁尘前些日子不就被霍醉撅过一次吗。
关键在于,霍醉一个武修,精研的都是武斗身法,十几丈之内腾挪转移无往不利,赶路逃命这一手可瞎了屁,只会一手最朴素的御风术。
赶上修为低了一级,想跟上前头那俩实在有些费劲。
宁尘虽不往心里去,只合著霍醉速度一起并肩御风,霍醉却没他那么厚的脸皮,老被前面两人左等右等,心里可有点过不去了。
“十三,看你们这么急,尽叫我拖着误了事怎么办?要不然,我就不去了吧。”
“那哪儿行啊。”宁尘说,“你当我真是为了勾搭姑娘才请你来的啊?这一趟入潜妖墟甚是凶险,若没有你这贴背的交情一起护着,我还怕叫那俩给祸祸了呢。”
霍醉闻言也不多说,只拼劲儿往前去飞,好歹追了些距离。可一连鼓了半日的真气,霍醉渐渐可吃不消了。
宁尘看她额上冒汗,心中不禁有些不忍,他眼睛一转生出一念,扭头向霍醉伸出一只手去,也不说话,只静静看她。
霍醉顿时会了意,初始还想摇头,手却已经迎上去,叫他用力牵住了。
香香软软小手一握,宁尘可开了心了,只是不能露相。他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,一挽手一搂腰,带着霍醉直追前队而去。
霍醉试着他手都伸到自己腰间去了,眉头一皱,口中“啧”了一声。宁尘赶忙道:“这不是怕拽得你胳膊疼吗?”
霍醉暗叹一口气,恶声道:“手若乱动,揍不挺你。”
带个姑娘也没多少负担,巽风邪体一发力,宁尘眨眼功夫就吊在了许长风景水遥身后。
那二人见他们追上也不再留力,四人直往应天府急飞而去。
有话则长无话则短,宁尘顺着那二人的意,也没有特意去城镇寻落脚的去处,四人风餐露宿,不过四天就进了应天府所在润州地界。
润州乃是皇寂宗腹地,再乱冲乱撞恐怕引来耳目。景水遥率先将速度缓了下来,别看她先前火急火燎,到关键时却是极有分寸。
如今速度虽缓,再行两日怎么也到了,霍醉也不再需宁尘裹带。
只是这三四天下来,牵手搂腰的,起初还脖子梗发麻后背发痒,浑身不舒服,到现在竟也习惯了。
这般亲近,铁打的砧子也得崩出俩豁口,又何况霍醉本就心中有事。
她街上混的,多精灵一姑娘,暗地里禁不住就琢磨,宁尘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跟自己玩心思呢。
刚有这念头,后腰就叫宁尘捅了一下。霍醉拧眉瞪眼回头一看,宁尘在斜后头挤眉弄眼,一个劲儿叫自己去跟景水遥套近乎。
霍醉翻了个白眼,把先前那狐疑尽数丢了,不情不愿蹬两脚,飞去了景水遥身边。
头些天净赶路了,四个人一共也没搭过几句话,又赶上景水遥一脸的冰碴子,还真是不太好打开话头。
可霍醉是谁,要是没这两手可别在街面上混了。
她远远先叫了声“景师姐”,待景水遥回头来望,便微笑着靠了过去。
修士之间修行为尊,霍醉虽看着比景水遥大上些,但境界低一层,叫她师姐也没什么合适。
“霍姑娘有事?”景水遥对霍醉还算客气,眸子里也比平常柔上两分。宁尘想的没错,真要套近乎还是得让姑娘来。
“听十三说,你们是寒溟璃水宫真传?”
“正是。”
“我还没交过五宗法盟的朋友呢,寒溟璃水宫的地界更是没去过,你们那什么样?”
景水遥沉默片刻,只说了两个字:“很冷。”
“哈哈,听名字就不暖和。南疆景色想必和中原大有不同。”
“是。宫主所在希拉穆亚山积雪终年不化,一路下到山底外门间,却又有密林葱郁如同绿海。”
宁尘在旁边蔫儿搓搓听着,怎么琢磨怎么不是个味儿。景水遥这两句话乍一听没什么,可细一品却似是有些生分,说得尽是些外人所见的皮毛。
霍醉会掐分寸,两个人来言去语,景水遥虽话不多,一天下来与霍醉也算熟了起来。
宁尘见缝插针,随口问了几句有的没的,景水遥不咸不淡都应了。
“许前辈,我观你们寒溟璃水宫御剑之法很是不同寻常,虽速度稍逊,但真气却使得舒缓持久,不知有什么独到之处?”
霍醉和景水遥聊着天,也没把许长风落下。
人有叙话之情,许长风在旁边听二女谈天许久,言语之间觉出霍醉是个知书达理的大气姑娘,已是对自己先前激烈言辞有些后悔。
此时听见霍醉不计前嫌与他攀谈,便就坡下驴拿了好脸色出来。
“我寒溟璃水宫功法旷古绝伦,你身为散修,能看出其中点滴精妙,已是不错。”
大宗门弟子向来不把散修放在眼里,许长风这话虽不好听却也是无心,霍醉才不计较。她继续道:“许前辈若是能指点咱几句,那可就好啦。”
许长风看着眉清目秀,实则修行已有四五十年,霍醉一口一个前辈叫得他很是受用。
他把头一昂,瓮声道:“却不是我藏私,吾宗身法融汇了众派之长。我便是在御剑身法中糅入了法道风修之功,以便赶路。此乃底蕴深厚的大宗大派才能有的积累,却不是你一个散修能修习的。”
话说到这儿,许长风也是把派头装够了,从戒指里掏出薄薄一本册子递给霍醉:“我这里恰好有一本武修身法,便赐于你处。我看你颇为好学,出些勤勉之功便能修得八成。在这世间厮混不易,你却要洁身自好,爱惜名声。”
这话兜兜转转,似是又绕回当初他羞辱霍醉那茬儿了。
霍醉心知他这是拿功法给自己赔个不是,也不磨叽,干干脆脆收了。
宁尘在旁边却直嘬牙花子,强忍着没露出一脸的酸相——这许长风爹味也太他妈浓了,叫了声前辈真把你叫到天上去了。
人家姑娘跟你聊个天儿,你怎么还搁这儿给人指导人生来了?
霍醉扭头看宁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,凑过去小声问:“怎么了?”
宁尘声音不大不小,恰好能叫许长风那边听见:“没啥,想起一首小诗。”
“诗?”
“蛇行鼠喰余粮少,贵人语迟小人多。贫贱不离唇舌尖,一世奔走不堪言。”
许长风听到他这诗念得似是有点阴阳怪气,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可宁尘这四句诗虚虚实实,怎么想也不好联系到自己身上,既抓不住把柄,便只得作罢。
他听不明白,霍醉可知道宁尘的心思,噗嗤一声笑出来:“你这什么破诗啊。”
“相面诗呗。”
“哎呦?你还会相面?”霍醉饶有兴趣。
“这手可是咱的看家绝活儿。别的不敢说,大四观小四观,那是如探囊取物一般。”
“哎,你先说说,什么叫大四观小四观。”
这姑娘家说起玄算一道,没有一个不喜欢的,连景水遥都缓下身形竖起了耳朵。
“观形,观色,观言,观情;观人于忽略,观人于酒后,观人于临财临色,观人于临急临难。此即是大小四观,决命中之定数,解人相与我相。”
霍醉听得起兴,也顾不上再和景水遥搭话,先捅了宁尘一胳膊:“挺厉害啊,来,先给我相个面。”
宁尘装模作样看了她半天,胸有成竹道:“小霍你睫长眼亮,是偷腥窃心之相,所以才有那风言风语纠缠;虽唇薄福浅,却素面高鼻享得九命不死,乃是正格的猫命。”
霍醉一琢磨,还真有些道理。她招惹事情不少,哪一次都能全身而退,可不是应了那九命不死,只是前一句偷腥之相惹得她有些不爽。
“我是猫命,那你是什么命?”霍醉没好气儿地说。
“我?我獐头鼠目,钻营投机,东躲西藏见不得光,自然是鼠命,被你死克。”
霍醉被他逗得笑个不停,连前头许长风也背着他们哼笑一声。霍醉见机而动,立刻道:“许前辈,不如叫宁尘也给你相一相面。”
许长风可不是傻子,知道宁尘和自己不对付,让他抓上了一准儿没好话。他头也不回,只把手一扬:“怪力乱神,雕虫小技,不足道哉。”
霍醉讨了个没趣,却不依不饶,拽着宁尘往旁边去:“他不爱听,那你说给我。”
“他呀,眉心有火乃是有急,额角有窝乃是外引,可见尽是在急他人之急,大侵自身命宫……”
“那这又是什么命?”
宁尘舌头一伸,哈哧哈哧喘了几口:“一条狗命。”
霍醉连忙用手捂住嘴,脸都憋红了,好悬才没大笑出声。旁边宁尘还说呢:“不止是狗命,还是舔狗。”
霍醉不知道舔狗什么意思,却仍觉得天塌一般好笑,又不好意思出声,按着肚子猛喘好半天。
他俩私底下嘀嘀咕咕,许长风也不愿去听,自是什么都没听见。
可就在这当儿,景水遥却忽然凑了过来。
刚才她离得近,又在意着两人对话,竟一五一十听了个清楚。
“十三,你也替我看看。”
这倒是有些意外,不过宁尘还是满口答应下来,冠冕堂皇仔仔细细去往景水遥脸上瞧。
这一回许长风在旁边可没法儿了,相面相面,总不能看脚丫子吧?
“景姑娘面色沧凉唇色不鲜,血中带风人易漂泊,游无定所心难有归,乃是雀儿命。雀儿最厌樊笼,栅门一开急于飞窜,怕是容易撞在树杈子上戳坏了。”
宁尘这三脚猫不过是读过两本相书,知道些歪词儿罢了。
但他善于察言观色,眼力介又好使,拉大旗扯虎皮一顿胡说八道,只把人往云里雾里去诓。
景水遥离了寒溟璃水宫一路跑到中原腹地,一上来就往皇寂宗宗门重地去戳,心中定是压了大事,宁尘这顿扯皮也不是全无根基,况且对了错了更不重要,勾出话头就行。
景水遥能听出宁尘话里话外是劝她缓缓,只是仍不见喜怒。
她幽声道:“雀儿归巢,怎能不急。”
宁尘精神头一振:“你是皇寂宗皇族后裔?看着不像啊……你也不姓燕,难不成是外戚?”
景水遥摇头:“我若出身皇寂宗,怎能再投寒溟璃水宫?不过是生于汋州罢了。”
汋州、汀州、润州乃是东南最大的三块地盘,如今皆在皇寂宗掌控之下。此行去往皇寂宗,说是归乡也挑不出毛病。
不过听到这地名,宁尘脑子立刻活泛起来——他可没忘,当初答应过别人一件事儿呢。
“汋州出生,咋的跑到寒溟璃水宫去了?”
“说来话长,不说也罢。”景水遥轻飘飘一句带过,全然不接茬。
宁尘本来也不是想问这个,他顺势道:“你是汋州人,那定然知道,两百年前你们那边有一段故事……”
都不待他说完,景水遥已开了口:“魔从海上来……你是想说这事吗?”
“是啊,太太平平的日子,突然间大难临头,想想都吓人。汀州汋州首当其冲,你若是生在汋州,应该对这故事很熟悉吧?”
景水遥面无表情:“小时候多有耳闻。”
“我听那故事时就觉得奇怪,茫茫东海,不过小小几个破岛。魔道那么多狠人,真能是从海上来的?你听没听过什么别的说法?”
“此事各门各派典藏都有记载,我小时候听的故事,还不如在寒溟璃水宫书阁中写的详细,就不卖弄了。”
宁尘左看右看,却看不出景水遥这话说得是真是假。
他也不在乎,继续道:“典藏里记的都是些官话,我是懒得看。我记得汀州当时的宗门叫紫霞宗?”
“不错。”
“我倒听说,紫霞宗被魔道灭门时,有个真传首徒是跑了还是没回来的……唉,要是能找着她,说不定能把故事讲全乎些。”
景水遥此时才扭头看向宁尘:“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?”
“我这人混迹江湖,最好打听。两百年前那场魔祸,怕是离着最近的奇闻异事了,等我多搜集些传言流语,就写个故事小册子卖给大家看,哈哈哈!”
“离着最近的奇闻异事,是不久前合欢宗宗主入魔,焚尽万法宗,你怎地不去打听这事?”
宁尘心里猛撕了一下,强压住脸上的笑瓤:“现在合欢宗那事儿刚刚事发,胡言乱语满天飞,打听了也是白费劲,还是得等尘埃落定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宁尘舒缓胸腔里一口浊气:“还是聊刚才的。我打听到,说是那紫霞宗宗主真传弟子,好像是复姓慕容,不知是也不是?”
景水遥将头轻轻一点:“紫霞宗,慕容嘉。”
“哎?你连名字都知道?看来搜罗故事就是得多多打听,这不,景师姐一句话,还真帮我填上了。”
“你我年岁相仿境界相同,何德何能被称师姐。随楼主一般,叫声阿遥便是。”
霍醉也笑着插嘴:“我也这么叫了啊?”
“霍姑娘请便。”
宁尘冲霍醉挤眉弄眼:“别啊,你继续叫师姐,以后我就变师兄了。”
霍醉哈哈一笑:“你不怕折寿就行。”
嬉笑而过,宁尘又转向景水遥:“你刚才说,紫霞宗真传大弟子叫慕容嘉,她当时是逃了?”
“慕容嘉当时是去西域化外历练,没了踪迹。有个说法,道是她为魔道所俘,供出了宗门的机要虚实,这才引得了魔道侵袭。”
宁尘眉头不禁一皱。
慕容嘉与自己挖心剖肺,自然不会在此事上瞒他。
若真是她与魔道玩得里应外合,还盼得什么宗门来救?
况且制住她的是罗什陀,那肥猪夺舍圣子之前是决计不可能出离尘谷的。
“这话听着……似是不真。”宁尘对景水遥说。
“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。”
“那你觉得这说法有理吗?”
“我觉得有理。”
宁尘叹了口气。
只因他知道其中内里真相,当然对此说法不以为意。
可在旁人眼中,中原宗门香火兴盛,若不是门内出了叛徒,怎能惹出这般乱子?
这念头一旦塞到心里,可就扎下根了。
但宁尘仍忍不住替慕容嘉辩解道:“慕容嘉最多不过知道些紫霞宗的机要,那银昭国、摩罗宗,乃至其他大大小小一堆宗门,都被魔道渗透,难不成每个门户都出了叛徒?”
景水遥望着宁尘,由他把话说完,却不反驳。她静了片刻,忽然道:“看你样子,似是知道什么隐秘,才会这般替慕容嘉开脱。”
宁尘一愣,自忖刚才所说没有半分毛病,怎地被她看出是在还护慕容嘉了?
好在他脑筋转得快,立刻想起柳轻菀临走前嘱托。
这小娘皮应是有什么探心量情的秘法,刚才自己话说的没有破绽,心里却替慕容委屈了一下,说不定就被她感觉到了。
“隐秘吗……道听途说了一些,也不知真假,但我听闻那慕容嘉倾国倾城,那样一个美人儿,想必不会办那不肖之事。”
他故意把话说的着三不着俩,许长风在前头听见了直摇头:“贪恋美色,闭目塞听,庸惫至极。”
景水遥却没说半句话,不置可否归去了许长风身边。宁尘看着她背影心里直打鼓,也不知道最后这句话能不能把先前的破绽遮拦过去。
不过又转念一想,遮不遮拦又有什么关系,她还能猜到慕容嘉是自己妾奴不成?于是宁尘把心放了下来,踏踏实实行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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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天府地界内张灯结彩,简直比过年还热闹。
周边十里八乡已是人头攒动,修士和老百姓挤成一团,谁都分不清谁。
宁尘见这场面,心说这他娘不就是皇寂宗集体上坟吗,怎么改了赶大集了?
五宗法盟就是高人一头,白帝城引了周边三五州的修士,皇寂宗这祭祖大典怕是把整个中原的闲人都勾来了,拍卖会聚拢的人气放在皇寂宗这里如同九牛一毛。
应天府界内远近乡城二十多个,家家户户都敞开门做起了生意。
哪怕没东西卖,也得倒出两间空房给人租住。
人多也好,人多办事方便。
待真的飞到应天府,宁尘更是看掉了眼珠子。
人家皇寂宗可真是家大业大,真真儿一座浩大皇城落在应天府正当间,连方圆界都不稀得用,生生多占了百多顷地去。
按理说这市井繁华只会带得灵气稀薄,不利于宗门弟子修行。可应天府内外城全然不从此理,皇寂宗不依山不傍水,依然享着一层浓郁灵气。
这就是所谓“龙脉”了,皇寂宗宗门即是中原灵枢所在,绝不是寻常山河能比。
四人还没进城,便见偌大一个法阵罩子扣在应天府上。
不用方圆界,护宗法阵的规模不得不随之扩大,皇寂宗把整个应天府都纳在法阵之内,这法阵的耗费想想就惊人。
有护宗法阵,意思是整个应天府都算得皇寂宗宗门了。想要进去可不能再飞,四人只得顺路往城门走去。
应天府的城墙外围同样热闹,屋子房子铺得一水儿开,全都住满了人。
路往哪儿通人往哪儿挤,顺着人找到城门也是容易。
可来到城门口一瞧,四个人都把脚驻下了。
十几丈高的城门四敞大开,门口却站了实打实的守兵。
皇寂宗这些守兵与绝云城军队一样,都是武道修士,应是皇寂宗外门的传承。
他们一丝不苟,把想进城的都拦了下来。
想想也是,你们外头热闹热闹也就罢了,应天府现在到底是要干嘛?祭拜老祖宗啊!能让人进去胡来吗?
皇陵虽在应天府北几百里处,可那妖墟秘门却隐在应天府外城。大家都知道内城难进,谁料想现在外城也设了卡子。
不过还没等四人埋头商议,便有几名修士从天而降。
守门的兵甲们客客气气与他们接洽,又有皇寂宗的长袍修士出面,笑盈盈接了他们拿出的礼单礼盒,仔仔细细登记在册,这才将来者请入了城内。
“嘿,好说了。”宁尘凑到景水遥身旁,“你拿几件宝贝,报称寒溟璃水宫弟子前来观礼,咱不就进去了。”
景水遥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,此时却眉头紧皱。
宁尘察言观色:“怎么?还需遮掩身份?”
“并不……”
“那先找店家落脚,进妖墟之前好好歇息一回。你们去买三五件像样的礼品回来,明日咱们过卡。”
宁尘嘟噜噜把话说完,自己还觉得安排得挺好。
没成想景水遥却没应声,转身和许长风走开几步商量了起来。
宁尘拧着眉头想了想,忽然就笑了。
“他们俩嘀咕什么呢?听你的不就行了?”霍醉抄着手站在旁边,忍不住发牢骚。
宁尘压下笑意,胳膊肘蹭了蹭霍醉:“哎,我和你打个赌,他俩人是囊中羞涩,掏不起买礼物的钱。”
“这怎么可能?寒溟璃水宫的真传啊,穷家富路,怎能没钱?”
霍醉哪知道,宁尘打一开始就用神念把那俩人的戒指扫了个透,底儿摸的清清楚楚。
“那你敢不敢和我赌吧!”
“赌什么?”
“你再亲我一下。”
“你要输了呢?”
“我亲你一下呗”
霍醉虚啐了他一口:“呸!逗小孩儿呢?你要是输了,应我一愿,成不成?”
宁尘嘻嘻哈哈往后缩:“亲一下不够,还馋我身子?”
霍醉被他逗得直乐,嘴上功夫不落下风:“你那二两骨头,炖不了一锅的肉!”
两人正在说闹,另外那边可扯巴上了。
景水遥似是做了什么决定,许长风急得一个劲儿想拦她,却被她强按下手去。
许长风无奈,只得作罢,跟着景水遥走了回来。
她走到宁尘前面,也不含糊,张口就道:“十三,身上有闲钱吗?”
宁尘嘴角一翘,朝霍醉扬了扬眉毛,霍醉蔫呆呆发愣,心说怎么真叫这家伙说中了。
“有啊,我们潇湘楼一脉,盘缠是少不了的。”
“借我一些。”
“空口白牙,说借就借?这次妖墟之行,你俩要是死里头,我找谁要钱去?”
“不白借。”景水遥也不作色,手一抬,拎起她原先挂在腰间的那块儿烟玉,“这东西押你,我定来赎回。”
原来方才许长风就是跟她争竞这个东西。想来此物对她异常珍贵,许长风知其贵重,不想叫她拿来典质,却拧不过景水遥意志坚决。
“来,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。”宁尘一把将那玉抄在手里,挤眉瞪眼迎着日头去看。
许长风在旁边铁着脸拿话点他:“看便看,就怕不识货。”
这等没有法力的饰物,真要较起真儿,可能比金丹期法宝都金贵。
法宝法器,那都是拿来用的实在玩意儿,显不出多高的身段,还就非得这种毫无用处的美物才叫奢侈,都是富家大户拿来彰显身份的。
修士一心向道,哪有功夫揣摩玉石雕撰之技,这可都是凡俗匠人代代相传,一辈子打磨手艺,才能弄出这等好货。
景水遥这玉子,不说什么质地,反正宁尘一窍不通,只讲它这做工,那可是精细非常,不是百年一遇的好匠人万万雕之不出。
更重要的是,这玉佩亦有一丝匠神灌注其中。
玉石匠人未必有什么修为,但雕刻打磨时全神贯注神念融汇,亦是心血所在。
这所铸物件离手之后,其匠神由内而发,是助修士安宁心神的好东西,换做旁的法宝却是有所不及,故而更加珍贵。
“行吧,东西我收了,你开个价。”宁尘捉到那丝匠神之后便知此物不俗,转头捏在了手心里。
“十万灵石,拿得出吗?”
宁尘直嘬牙花子:“哎呀……”
景水遥当他资财不足,又道:“你有多少?六万八万也可。”
“给你八万,我也得留些自己应急。”宁尘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,十万灵石不过他潇湘楼几日嫖资,此时却要磨蹭一下把戏演足。
“好,只是东西请你守好,我必来赎回的。”
许长风在旁边跟了一句:“若将东西丢了损了,可赔不起!”
那还不是许长风的东西呢,看着他满脸郁色,仿佛景水遥受的委屈都落在他身上了一样。
景水遥倒是干脆利落,收了宁尘的灵石,找客栈号下房来,便拉着许长风一同走了。
应天府城外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,好在有那伶俐的店主专门留了几间上房,漫天要价囤货居奇。
宁尘也没啥不舍得的,眼见马上要跑到妖墟中吃苦,还不得好好犒劳自己一晚。
霍醉看他掏钱掏得一点儿都不心疼,鼻子都皱了起来。
不过她本就是被唤来帮忙的,有好地方住也说不出别的。
宁尘伸手去推左间,她迈着步子就往右间去了。
宁尘一把给她拉住:“哎哎哎,哪儿去?”
“我和阿遥睡这边。”
“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呢?你把我和那狗命许长风撂一屋,我不如死了算了!”
霍醉哈哈笑:“你死呗。”
“行。”宁尘巍巍点头,腆着脸往霍醉跟前一贴:“死前你把账给我结了!”
霍醉和他随口一赌,原以为说个玩笑话就过去了,没想到他搁这儿不依不饶的。霍醉咬牙切齿:“那我跟你一屋,你把账平了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就算一屋歇息,霍醉也谅他不敢乱来。
只是小霍如今心绪烦乱,原本打好谱一路助他亲近旁的女子,以此摘了思绪中那点念想,混没料到宁尘突然又拿话来撩拨她。
单单这样也就罢了,谁知这家伙撩完就跑,自己都进屋了,他还真把账平了,一点儿旖旎念头都不见,好像真就只是为了躲那许长风才哄她来的。
他若真缠上来要亲,霍醉一捶给他撂翻就是,心中多少还能畅快点。
可这不上不下不咸不淡,浑然摸不着宁尘半点心思,霍醉实在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问他?他若一口否认,自己脸往哪儿搁?
顺其自然?心刚静下来,他又来几句狂蜂浪蝶的,还让不让人安生了。
洒脱如霍醉,还真没应付过这等情境。
两人隔着中间一个厅,各自睡下,霍醉翻来覆去到半夜,这才打定主意,心说任你如何撩拨,我自风轻云淡便罢。
只不过,人要是能说到做到,那就不叫人了。
“小霍小霍,起床了。”
修行者神念坚实,一觉只需一个时辰便能精神充沛。霍醉也不贪床,宁尘一声轻唤,她已神清气爽坐了起来。
刚起身,就闻到一股扑鼻的甜香。还没等霍醉开口问,宁尘已端了小碗过来。
“酒酿圆子,趁热趁热。”
睁眼便有人把餐点奉在眼前,于霍醉可是头一遭。她瞥了宁尘一眼,长叹一口气:“这般殷勤,你想干嘛?”
宁尘一脸惊愕:“我能干嘛?这不听说应天府特产,正合你的口儿,我给自家兄弟弄点儿好吃的来,又怎么地了?”
他话说的冠冕堂皇,叫霍醉挑不出毛病,听着反倒是自己矫情了。霍醉抿抿嘴,憋了声多谢,把碗接了过来。
“哦——你不会是以为,我还打着谱勾搭你吧?小霍你可误会了,你既然都说了不叫我招惹,那咱们只讲兄弟义气。平日里开个玩笑,你可别往心里去啊。”
“哈哈,那就好。”
修士常以辟尘法傍身,也无需净口洗漱。
霍醉这般应着,把那酒酿圆子往口中一送,只觉得香滑软糯,喉中又有酒香四溢,当真是美味珍馐。
只是不知为何,咽了那圆子在腹中,胸口却隐隐泛酸。
昨晚都定好了再不动心,你怎地又晃神了?霍醉这般对自己说着,唏哩呼噜将那圆子扒拉下去,却再尝不出半点香甜。
宁尘权作不知,往她旁边一坐,拿出景水遥贴身的玉佩来:“小霍,你看这玉,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?”
霍醉看到那玉佩,喉中又是一涩,不动声色摇头:“我不懂玉石,问我也白搭。她抵给你的,你便拿着好了。”
宁尘提起这茬可不是为了叫霍醉吃飞醋,他是有正事琢磨:“你没觉得奇怪?她若用钱,找个典当铺子把玉佩当了,少说典质十几二十万,何必要找我?她一路上与我们甩冷脸,现在放下身段相求借钱,多难看啊?”
霍醉聪明,一点就透:“你是说,她这玉佩不好见光?难不成是偷来的?寒溟璃水宫的人,总不能偷人家玉佩来往自己身上戴吧?”
若是有空,宁尘倒是想在应天府寻摸一个懂玉石的匠人,顺藤摸瓜掏掏景水遥的底细。
可这想法究竟太过鲁莽,若叫懂行的看破什么端倪报给上面皇寂宗,那不是把自己都坑进去了。
没过一会儿,景水遥许长风已敲响了他俩的门,想偷偷去探也没机会了。
四人借着蒙蒙朝日往城门口走去,宁尘一路上就把挂绳绕在指上,甩着景水遥的玉佩玩。
看自己的金贵东西叫人这般轻贱,景水遥似是有些动了情绪,赶了几步走在前面,图个眼不见心不烦。
许长风时不时盯着宁尘,几次似是想要发作,又碍于景水遥没能出声。
离开城门还有那么一刻,门口已经稀稀落落排了了十几个人在前面。四个人在后面站定,宁尘这才将玉佩掂在了手里。
“阿遥,东西买齐了?”宁尘搭话。
景水遥嗯了一声,态度比昨天恶劣多了。
有脾气更好,就怕冰坨子一块。宁尘伸指头在景水遥肩膀上点了一下,姑娘扭回头来,冷声道:“作甚?”
“有言道,君子无故,玉不去身。我昨天思忖一夜,这玉我终究是不能留,还你了。”
宁尘手一松,揪着挂绳将玉佩晃在了景水遥眼前。景水遥冷冰冰双目盈过一层光亮:“欠你的钱又如何是好?”
“等你还我就是。你若赖账,我上寒溟璃水宫找你们宫主告状。”
“好。”
景水遥见宁尘这般豁达,声音不禁柔了,面色也缓下来,伸手便去拿自己玉佩。没想到还没够着呢,宁尘指头一兜,又将玉佩握在了拳中。
“你……”
“但有一个条件,你若能扒开拳头,玉佩还你。扒不开抢不走,那东西就归我,嘿嘿,可不许用真气。”
他话音刚落,景水遥劈手就抓住了他的腕子,手指用力往他拳缝里去钻。
想来这玉佩着实贵重,现在有机会失而复得,景水遥立时便用上了全力。
宁尘说这话其实只为逗她玩。
他早想明白了,这玉佩之中颇有故事,自己卖又卖不掉,匿又匿不走,捏手里天天被人惦记,不如卖她个人情。
倘若景水遥手上没力掰不开他拳头,宁尘自然会给她放水。
可是两个人这般手指交拨,正是用合欢真诀触身窥探的好机会。景水遥那冰凉小手刚往宁尘手腕上一放,他立刻运起了探查功法。
羽化期宫主亲手施展隔绝秘法,法力之强,恐怕连其他两个羽化期老怪都观之不透。
可那毕竟是玄门正宗之法,究竟挡不住合欢真诀,宁尘神识兜住景水遥识海,悠悠然这么往下一观,顿时如暴雷轰顶,炸得宁尘人都傻了。
怪不得要用这般法门护住景水遥,这要被旁的人看去,可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。
旁人许是有不识货的,可哪怕就剩一个识货,那人也得姓宁名尘。景水遥识海气海的经络周天,恐怕是几千年才能出这么一个!
此种绝脉实非后天修炼而成,乃是打娘胎里就孕育出的仙体神躯。
其经络之内自成一体,五行之脉通达天地,一丝真元纳入,周天循环之后便有十倍百倍生息不停。
自己炼化也好,渡于旁人也罢,都能叫修行一日千里。
邪道常有教人采补鼎炉的说法,现在看来都他妈是井底之蛙,景水遥这才真正是天地造化而生的鼎炉之体!
就算不会双修法们,只要能将此女拢在胯下日夜交欢,修行速度怕也是要快上几十倍有余。
倘换做宁尘施展合欢真诀与其欢好,只要全神贯注双修,二人一个月内便能齐齐迈入元婴,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。
而此等绝脉,正适得修炼那《合欢清心诀》。
好有一比,合欢法纲若是一架战车,命君坐了车把式,焚心位就是前头那驹儿,清心位则是后面的车子。
驹儿只要性子对了便好,可这车要的却多了——轮得圆,轴得韧,辕得寸,厢得大,但凡一样短这车就奔的不溜嗖。
可有一件事儿却叫宁尘纳闷。
如此万妙的鼎炉之体,说好听点理应性情活泼,说难听点就该是水性杨花。
油碰上水就得往上飘,屄里空着就会想男人,非得把这一身的好肉都物尽其用才能舒坦。
此乃身性如此,不是装模作样能混过去的。
可瞧着景水遥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,若说她是明里冰凉暗中骚,宁尘这花丛中一等一的小霸王,还能看不出来?
“放手!”
许长风一声利喝将宁尘惊醒,他这才发现,景水遥早已将玉佩抢了出来,自己却仍叨着她小手半天没放。
又低头一看,连裤裆都鼓了起来,差点没把宁尘臊到姥姥家去。
倒不是他生了什么淫思邪念,而是合欢真诀被鼎炉之体一诱,自发运转,这才闹得宁尘举了帐篷。
再看景水遥,一张苍白面颊都映出了些桃红。
不是羞的,全是气的,她原以为宁尘大度还了她玉佩,还在心中微微赞许,如今却只当他是借机揩油,再是性冷也生起气来。
还能解释吗?怎么解释也白搭呀!宁尘讪笑着松了手,不言不语退了一步。
景水遥抿着嘴,将玉佩戴回腰间,往前走了两步再不理他。
其实也没什么交情,被人白上几眼也不叫事。可是等宁尘歪头往霍醉那边一看,霍醉眼睛都瞪圆了。
“你这真是色中饿鬼哇……拉着人家手不放,还支帐篷,羞不羞!”
霍醉虽与宁尘相识不久,但该经历的却是都经历了。
单凭自己淫药入体,宁尘却坐怀不乱这一条,霍醉就绝不会觉得宁尘是有意为之。
可毕竟他刚才露了丑态,霍醉说什么也忍不住得嘲他两句。
宁尘唉了一声,伸手往脑瓜子上拍了一掌:“是我鬼迷心窍!可谁叫我是处男之身,受不得这等诱惑。”
霍醉哭笑不得,心说这小子一进白帝城就钻到潇湘楼这大鸡窝过日子,现在说自己是处男,天王老子听了也得喷血。
她摇摇头:“我看你这下也不用折腾了,我再怎么帮衬,阿遥也难再理你。”
“你怎么净给我打退堂鼓!我可不乐意了!你先帮我练练嘛!”
“练练?练什么?”
话还没问完,前头城门已经开了。修士们的队伍立刻向前涌动,景水遥与许长风也迈动了脚步。
恰在此时,宁尘一伸胳膊,牵过霍醉手来:“等我牵习惯了,以后就不会失态啦!”
霍醉胸口咯噔一跳,还不及抽手骂他,已被宁尘拉着向前走去。
她挣了两挣,宁尘却死也不撒手,此处人多眼杂,若是打闹起来,难免被人围观。
霍醉这么爽利的人,一时竟也觉得羞臊,就这么由了宁尘。
宁尘见她不再挣扎,暗暗开心,只将手腕一扭,重新与霍醉十指交扣,牵得更加亲密。
他也不知霍醉现在脸上表情如何,只贪图这掌中一时的温润柔腻,胸中雀跃不停。
高兴归高兴,牵住霍醉的这一刻,宁尘心中却是清明了许多。因为他发现,自己脑子里现在满当当都是霍醉,实是容不下景水遥半分。
其他修士有他这般机缘,遇到景水遥这种鼎炉之体,可不是立时要将霍醉丢了,全神全意把心思扑在景水遥身上,只为了修补法纲、成就大道。
宁尘虽然多情,可若叫他一心功利,虚与委蛇去讨女人欢心,还不如叫他去学狗叫。
况且他是真喜欢霍醉呢。
寄在宁尘心间的这许多女子,没有一个如霍醉一般。
苏血翎忠心不渝,乃是她道心如此;萧靖英姿飒爽,亲慕之余却只是露水一度;初央懵懂单纯,爱护之心尤占其先;慕容嘉与宁尘同生共死一回,对他痴心依赖,可究其根本,两人这一主一奴乃是机缘成就而得;提到童家母女,更是在逢场作戏中渐生牵绊,这才割舍不下。
唯有龙雅歌,领他入门,是知遇之恩,两人水乳交融之时心神交映,一番造化促成亲密无间。
龙姐姐是第一个亲他爱他的,又焚身灼天,在宁尘心中无可替代自不消说。
可二人终是“日”后生情,宁尘又难免仰望于她,不似霍醉这般肩膀平齐。
小霍与他的性子太合,宁尘真是少有这般轻松。
与她在一处,不用装模作样掩饰什么,他那些油嘴滑舌精头鬼脑,霍醉混迹市井全都接得住,笑也笑得骂也骂得,还有比这更让宁尘动心的姑娘吗?
宁尘三番五次去寻霍醉,说是因为“用得着”,实则早就动了心思。
既不是机缘巧合,亦没有夹带功利,自打他转生此世,霍醉是第一个真真正正叫他主动的,没掺下一点点旁的杂念,就是喜欢。
赶上宁尘这人也有股拧劲儿,在合欢宗灵宝堂时就这样,别人抠拿金银,顺势而为就能占得便宜的事儿,他就偏不。
若景水遥不是清心位的好胚子,他勾三搭四尝个咸淡也未尝不可。
可真叫他丢下本心情愫,为了修行得道去玩那些虚情假意,他呸一声就颠儿了。
事情发展到如今,宁尘干脆强断了自己对景水遥的念想,不叫自己受那利欲蛊惑,专心致志勾搭起霍醉来。
鼎炉之体虽然稀罕,清心诀又不是只能她练,我叫霍醉练不成吗?
身边从前的那些女子,宁尘哪一次不是屌比心快?
这回可不同,牵着霍醉小手,宁尘觉得如今竟和第一世的影子模模糊糊重合起来——无甚思虑,无甚牵挂,只顾得怎去讨心上人喜欢便可。
我仿佛又做回我了。
“呵,我说什么来着,那小子心知你不会再给他好脸色,终于露相了。”
许长风在景水遥胳膊上轻轻拨了一下,往后示意。
一路上他三番五次对景水遥说,宁尘心术不正,霍醉定是他的姘头,好叫景水遥离他远些。
如今见宁霍二人终于合在一处,可把许长风得意坏了。
景水遥回头看见宁尘牵着霍醉的手,面无表情转了回去,没有接许长风的话。
方才虽有些气恼,但片刻之后景水遥便清醒过来。
细究少年当时表情,并非色迷心窍,实是惊愕震动,莫不成是看出了自己隐秘?
可宫主神法又怎么是他一个灵觉期能看破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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